神奇的“XX水”，死了一茬又来一茬？

2014年7月20日 京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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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到两桩事，一是孕妇防辐射服，一是富氧水。这两桩事合在一起，让我想起上个世纪初风行一时的放射水。

1903年，发现电子的约瑟夫·约翰·汤姆生给《自然》杂志写信，公布了他的另外一个重要发现：在水中发现了放射性。汤姆生是大师级人物，这封信引起一股测水热，很快在各地温泉的水中都测到放射性。这些天然存在的放射性是镭射气（氡气）入水引起的。这样一来就把放射性和温泉联系到一起。

自古以来，就有泡温泉治病之说。甚至有人认为有所谓“青春之泉”，泡之能使人恢复青春，长生不老。传说亚历山大远征的目的之一就是寻找传说中的“青春之泉”。在现代医学出现之前，人类对付疾病基本是束手无策，办法之一就是跋山涉水去泡温泉。对于温泉的疗效，不仅在20世纪初，甚至在今天都有很多人深信不疑。

温泉之水有神效吗？
既然泡温泉能治病，就应该有其科学原理。普通热水没有这个能耐，发现存在放射性之后，很多科学家认为发现了温泉治病的秘密。耶鲁的一位教授给出的科学解释很动听：放射性将电子能量带入身体深部，带电原子轰击细胞，刺激细胞的结果使得身体释放废物，并摧毁细菌。

“天然存在的都是好的”，加上科学解释，于是乎，镭射气被吹成水中之氧气。没有镭射气的水就是死水，各地的温泉一下子火了。商人们的脑筋更灵，既然泡放射水健康，那么把放射水喝进去不是同样健康甚至更健康吗？“健康”放射水问世了。

100年后看到这一切会吓得心惊胆战，因为镭射气是仅次于吸烟的肺癌致病因素，也是环境致癌因素首位的危险因素。不过不用为古人担忧，水中的镭射气含量很低，而且会很快衰减或消失，对健康的危害可以忽略不计。

对当年的人们来说，矿泉水里面的氡气含量低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因为镭射气的半衰期只有3.82天。在矿泉装好水，运到顾客手里，水里面镭射气放射性早就没有了。诚实的商家不能骗人，怎么办？号召人们去温泉喝水，一来路费贵，二来商家赚不到钱，必须想别的办法。

又一项新发明很快问世了。发明人R.W.托马斯自称是爱迪生级别的天才，用镭射矿石做成储水装置，每晚将水放进去，次日早上就成了放射水，等于家家有温泉。1912年，Revigator获得专利，这个发明很快变成生产力。Radium Ore Revigator公司的销售额很快达到几十万，1929年产品售价$29.95，在美国很多地方设分公司，绝对高端。

这些发明带动了其他类似的“科学”发明。尤其是那种便携式的装置，将矿石直接放在水里，体积小，便于携带，旅行在外的时候也可以享受放射水。

这些打着科学旗号的镭射石处理装置，对于相信孕妇防辐射服的国人来说是洪水猛兽。其实所含放射性很低，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而且市场上同类产品鱼龙混杂，有很多假货，根本不能产生放射水。对于真货来说，假货欺骗消费者的行为是对他们钱包的偷盗，于是真货千方百计打假，最后还抬出了美国医学会。

当年的FDA处于无权的状态，谁也不在乎这个政府机构。美国医学会虽不是官方机构，但它有杂志，只有美国医学会认可的东西才能在医学杂志上做广告。对于镭射石处理装置，美国医学会在1916年到1929年之间规定，只有24小时内产生每升水2uCi镭射的装置才能被认可。这个标准非常高，包括Revigator在内的大多数装置都无法达标。

既然镭射有效，镭也应该有效，于是出现了加镭的巧克力、牙膏、耳塞、肥皂、药膏、化妆品、栓剂、避孕药等等，千方百计让人们把放射线吃进去或者吸收进去。大萧条时期是美国的镭的时代，镭有益健康似乎是科学的铁的定律。

既然权威部门有了标准说法，那么剂量越高就越健康，加大镭射剂量就成了商品的卖点。就拿专利药品Radithor为例，这是一种15毫升一瓶的液体，保证含有2uCi的镭。这是哈佛大学退学生威廉·贝里发明的，通过给医生17%回扣而销售火爆，他本人成了巨富。

埃本·拜尔斯是一名英俊的富二代，还是美国业余高尔夫冠军，继承父业执掌家族企业后还经常参加体育比赛。1927年，他在一场比赛中伤了手臂，形成慢性疼痛，医生建议他喝Radithor。他喝了以后感觉健康大大改善，就一天喝三瓶。到1930年不再喝了，因为下巴基本上都掉了。他一共喝了将近1400瓶，头骨都喝出洞来。1932年拜尔斯死于放射线引起的肿瘤。

拜尔斯是名人，他的死影响很大，使得美国人意识到放射水的危害，从放射水的迷信中清醒过来。1938年，FDA通过磺胺事件获得实权后，旋即对放射水开刀，镭的时代才告终结。

近年来对当年的镭射石处理装置研究发现，除了镭射外，装置还会释放出砷和铅等，都超过中毒剂量。

镭射时代过去了，类似的东西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它们只是换一种形式，借助新的所谓的科研成果而借尸还魂。比如补充剂，大多是这类未经临床试验证实而且副作用渐渐出现的东西，充斥中国保健品市场的东西也大多是一路货色。这些不仅无用，很多还有害的东西能够大行其道，除了伪科学的忽悠，也要怪人们对愚昧的执着。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中国孕妇穿的辐射服就是把辐射的危害上纲上线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然后在此之上生出商机的。富氧水则是放射水的传人——喝水是为了补充水分，呼吸才是为了吸收氧气——把氧气放在水里喝进去是不会有什么健康效果的，而且很有可能会产生一些副作用。

一百年以来，科学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商业利益的虎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