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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一)

(若干年前自娱自乐写的小说)

前言

这个世界通过键盘诞生的东西有两大类,一类是代码,一类是文字。作为一名程序员,在长期生产第一类产品后,也想将英文输入法换成中文输入法。职业所致,手腕酸疼,我便养了一只打字鸡。欲敲一键,只需掷一粒米于其上,它便低头啄食,顺便击键。我掷无虚发,它每啄必中。我无腕痛之虞,它亦劳动养活自己。

此文既成,打字鸡积劳成疾,患上颈椎病。我将此文献给它,感谢它的辛劳。

 

一辆灰色的中巴停在离公交站不远的地方,刚从瞌睡中醒来的A和B弯腰低头从窄窄的车门下来,迎面撞上沿着人行道边缘立的一堵人墙,墙头的人脸上浮出等待的疲乏和不耐烦,他们都在等车,下了班回家的车。和主干道上的车站不同,经过这里的公交车不多,但和其他线路上的公交车一样,在这样的高峰时刻,每辆车都像在参加固定空间内能挤进人数最多的吉尼斯记录比赛,车窗就像封闭试验舱上的观察口,里面的乘客都让人想起十九世纪被运到北美去时船舱里的华工。大家都像行刑前的囚犯一样面无表情,昏昏欲睡,唯一的差别是一等票的乘客有座位,可以充分利用狭小的空间展现各种奇异的睡姿。每当看到这副景象,A和B就会庆幸自己坐的是公司的班车,虽然在中巴两排座位中间的过道还加了一溜临时座椅,坐时从旁边的固定座椅上翻下来,空时折回去,整辆车也是满满当当的,车窗一闭上,空气都像是循环利用一样。

A和B从人墙的缺口穿过,汇入匆匆步行的人流。A戴一副眼镜,身材瘦削,至少从脸上看去如此,穿着一件白T恤和休闲裤。B稍矮,圆圆的脸庞,壮实的身体套在一件短袖衬衫中。窗外流动的新鲜空气像兴奋剂一样复苏了两人的神经。A打了个哈欠,“车上那个女的真吵人,从上车起就说个没完。”

“嗯,只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就像有只苍蝇飞不出去。不过我还是一下就睡着了。你有没有觉得在车上睡得特别香?”

“对呀,和苍蝇声伴奏的就是你的呼噜声。在家里要睡得这么香也不难,往脑袋上套一个塑料袋,空气质量就差不多了。再抓一只苍蝇放进去给你唱摇篮曲就完美了。”

“哎,别对人家小姑娘那么大意见。”

“可是你先叫她苍蝇的。”

两人说着走上C人行天桥。从桥底开始,小商贩已经安营扎寨。五米左右宽的桥面,摆了两排摊位,夹着中间的小道仅供双方向行人擦肩而过。

“这里不叫C天桥步行街实在太可惜了。”A颀瘦的身形在过此要道时明显有先天的优势,落在后面的B像棋盘上的卒子一样艰难地一步一停。

“喂,别走丢了。”B夸张地喊着,面前来了一辆推土机般庞然大物的自行车,只好先小心翼翼地往侧边跨一步,立在一个水果摊、一个菜摊和天桥扶手之间的空隙里。

A率先到达桥的另一头,回头看着还在可视距离以内的艰难前行的B说:“你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吗?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一个美女站在你面前不知道你爱她,而是傍晚六点半,你站在C天桥的那一端,我站在这一端。”

“哈哈……”

下了天桥就是一马平川。A和B伴着人流车鸣向前走了150米,向左转。这条路每天都要被早晚温习两次。早上带着没睡醒的呵欠和一整天工作的阴沉期望,晚上带着期望落实的疲劳和下班稍许的兴奋。路边的几家小餐馆门口已经有多多少少的年轻食客。两人没有停下,前面的D快餐店才是他们惯例的选择。D快餐店的生意很好,这半年来在相距500米的地方开了第二家,不久前还搬了十几米,就为了到现在这个更大的店面。透过沿街的落地窗可以看见里面熙攘的人群,打饭的队伍折了几下,已经排到门外。

“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B叹了一口气。

“此话怎讲?”

“你没发现吗?我们的班车正点到,吃饭的时候就要排队。如果路上堵车,就几乎不用排队了。”

两人无奈地赶紧排在队伍末尾,因为还不断有挂着工牌的主力为男性青年的人加入进来。如果D快餐店有取号机,A和B将分别拿到67和68号。此情此景,再次让B回想到几年前本市某人中了三千万后各彩票销售点前的壮观,让A回想起十年前大学澡堂门口的长龙,让B想起手机上的贪食蛇游戏,让A再次想睡觉。

晚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