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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的外包之殇
今年的8月相对于往年没有什么变化,天还是适合八分熟的牛排,雨水还是那么稀里哗啦一阵阵与滚滚热浪翻天覆地的争夺着地盘。可对于小吴,没那么简单。今年的8月是小吴职业生涯中又一个分水岭,却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和波折。而这些莫须有的挫折本应该不存在的,可现在还是有了。每天的失眠给了小吴充分的时间来思考,可这不是Bug,也不是需求,是人性。他不想浑浑噩噩把这种状态带到工作当中去,可现在,还是要去面对,去面对注定的失去,从认知上,从经济上,从工作上。
他应该很幸运自己没有在任何一家外包公司任职,可不幸的是,他现在依旧在外包公司做事,他明白自己不能在这么递归下去,否则自己的精力和人生早晚会被这个无尽的黑洞消磨的损失殆尽,他需要抛出一个异常来中断这场噩梦。
“外包”这个词对他来讲本没有什么意义,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半路杀到这个行业里插队,命运就是命运,虽然掌握在你的手里,可不得不受到各种因素的制约,让你有权利做出决定的时候也不能完全任由自己制定游戏规则。
现在首先解释一下他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在任何一家外包公司任职却又在为外包公司做事。
他本是一家培训机构的Android讲师,这家培训机构并不面向社会招生,而是常驻学校办公,业务主要是针对大学毕业生进行就业培训,现在很多学校也引进了这种校企合作的培训模式,他最初也相信这种合作的初衷的确是从增加毕业生就业竞争力出发的,但是,此时,从小吴的个人经历来看,这完全是一条学校和企业从毕业生身上攫取利润的新兴产业链。强强联合早已成了狼狈为奸。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这种模式下,学校依旧向学生收取学费,而学生却还要向培训机构缴纳更高的培训费,培训机构再按照培训学员的人头数向学校缴纳一部分好处费。况且学校对培训机构的办学资质,老师的专业水平和人文素养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审核,小吴所在的培训机构是培训Android,三位讲师中除了小吴,其他两位讲师没有任何Android App开发经验,只是跟着已经离开了的讲师带了一届学生。而且小吴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在学生培训结束后,培训机构为了提高企业利润往往会推荐学生选择外包的形式进行就业。不知外包深浅的毕业生因为没有社会经验再加上对前途的迷茫和恐惧不得不做出这种”被迫式“的选择。小吴所驻那所大学一个学院整届学生都被众多培训机构瓜分了去,上课考勤和学分考试的大权完全交由培训机构来定夺,培训机构则为了吸引学员,会在学生成绩上大做文章,考试不过是一种形式。学校终于实现了坐等收钱的蜕变,学生也都都个个成了学校老师们的摇钱树。如果有学生拒绝学校安排,学校就拿学分和考试成绩等各种说事儿,有很多学生不想冒上了几年大学没拿到毕业证的风险,只好任由学校和培训机构鱼肉了。更甚者,培训机构为了防止参加培训的学员流失,还专门每周安排了半天的就业指导对学生进行思想上的“教育”。
可话又说回来,小吴明明是讲师又怎么阴差阳错的与外包牵扯上关系呢?那么,又不得不说,都是钱惹的祸了。
由于这种校企合作的培训模式只是针对在校大学毕业生,学校把应届毕业生在校的最后一学年都放羊给了培训机构,而培训周期算下来也不过四五个月,战线拉的越长成本也就越高,投资回报率也就越低,因此很多培训机构都希望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甚至有些培训机构前脚跟收了钱后脚跟就打着实战的幌子一纸协议就把学生送了出去,有些时候原因很可笑,就为了省几个桶装水的钱,还捞了个率先培养出人才的头名。学生刚送出去几个,各个培训机构又开始上演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闹剧,当然小吴就是那头所谓的被卸了磨的驴子。小吴所在的培训机构为了节省开支,便左右开弓不停地劝说小吴能够选择出去外包,给出的条件是停薪留职,当然外包也是到与之有业务往来的外包公司开展外包服务工作(培训机构不再向讲师发薪水,而是由外包公司来发)。这里面的小九九,小吴不是悟空也能够一眼看穿,小吴是一百个不愿意的,虽然他没做过外包,有过类似经验朋友早已告诉他外包里面的各种魑魅魍魉,况且他已经筹划准备买房子结婚,在古城安顿下来过小日子,并且一个月前就报了几个看房团。小吴的领导是一位从国企退休的老职工(也就是就业指导课的老师),有着非同一般,陈旧腐朽的老思想,再加上有一口常人不能及的铁齿铜牙好嘴皮子,有打着铁杵磨成针的决心整天在小吴的周围灌输各种之乎者也的思想,与《大话西游》中的唐僧不相上下。当然小吴没有上吊切腹,缴械投降是必然的结果。
在领导开始决定送出第一批“完成培训”的学员的时候(距离学员缴费不过10天左右),小吴才开始接触外包的。那个时候讲师们的首要工作不再是授课而是“包装简历”,因为学员们毕竟还没有毕业,也没有拿到毕业证,更不用说工作经验了。“包装简历”大多数做法包括把年龄改大两岁,再杜撰两年工作经验,接着在应用商城中下载几个下载量不是很大的应用进行简单分析一下,然后修改一下应用名称写到简历上充实项目经历,再把讲师从各种渠道搜集的面试题死记硬背下来,以应对服务公司的面试。如果外包企业要求比较苛刻的话,培训机构会铤而走险弄一些假的毕业证书,总之各种假象和谎言让你眼花缭乱。由于大部分外包企业都在外地,学员也大都无法了解自己即将服务的公司任何信息,每次向领导咨询的时候也大都各种搪塞了之。小吴当时印象最深的领导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还玩不过他们!”。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吴才发现自己已身在贼船,自己的行为也是在助纣为虐,“老师”这个称呼他受之有愧。并且从那时小吴就开始决定逃离这个魔窟,跟小吴关系比较亲近的几个学生也都劝他尽快离开。
由于做了大半年讲师知识储备早已从实战演变成了理论,虽然工作不会成为问题,但担心总还是有的,恰恰外包公司与小吴签的临时项目合同与他跟培训机构签的劳动合同同时到期,而且小吴对外包工作的认知和坚持,早已被领导洗脑式的演说磨灭的所剩无几,他最后只好选择外包来进行一个过渡(他心里承认这种想法对于企业当然是不公平的,并且对自己的做法感到惭愧,只希望后人能够从他的经历中汲取精华为己所用,丢弃糟粕以他为鉴)。简历发出去以后,毕竟小吴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很快有服务公司约他面试,也顺利通过,但是可笑的事情又发生了。培训机构却又拿他对服务公司进行绑架,只有服务公司同意再带三四名名”工程师“才能够同意小吴去服务公司开展项目开发工作,这三四个工程师当然也是他的学生了。服务公司和他们沟通了好几次都做出了让步,就是小吴只带一名学员去服务公司开发项目。(后来才知道,因为服务公司是一家创业公司,极缺Android软件工程师)。
小吴和学员们一样在他们动身前往外地的前一天还不清楚他们所要服务的公司的任何信息。3月份的一个周六,凌晨5点,小吴和学生一起打车到火车站,到了上海已经下午4点了,并没有人接车,也没有车接人。外包公司只是发了一个旅馆的地址给小吴,条件是那种上下铺的集体宿舍式的旅馆,房间是那种隔板房,按天收费,25元一天一个床位。况且外包公司也只是支付了两天费用,之后的就要听天由命了。由于人生地不熟,小吴不得不找到在上海工作的朋友把他的学生送到那个旅馆,而工作了那么久的小吴也实在不愿接受这种待遇,他拒绝外包公司的安排,在朋友家住了将近一周才找到房子。
第一天到服务公司上班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一个公司,或许连工作室都称不上,只是一间刚刚装修完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关上窗户在里面待上一天,各种材料的味道能够让人窒息死上N次。员工呢,也只有老板一个人单枪匹马,项目经理也是他,写接口人的也是他。不提供办公电脑,甚至刚开始连白开水也不提供,后来缺水渴的实在不行才向老板申请买了一个烧水壶。小吴每天早上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拎着烧水壶,到厕所里接水。在项目刚开始的时候才明白,项目也是外包的,而且他们在一周后要赶到另外一个公司工作,并且项目也跟那个公司毫无关系。这下小吴又傻眼了,刚就近租的房子距离第二个现场每天至少90分钟车程,地铁+公交+地奔儿,为上海交通事业作出的贡献也就算了,可时间有谁替他买单。
情何以堪?
在第二个现场工作结束的第一天,服务公司又告诉他们以后每天要加班到晚上九点,而且周末要加班,加班的地点是第一个现场。也就是说两个工作地点来回折腾。小吴回到出租物,把项目合同翻了一遍又一遍,项目合同上根本没有一个字眼提及加班的信息,那个时候突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小吴只好打电话给外包公司讨说法,外包公司的支支吾吾半天才口头同意如果有加班会支付加班费或者调休。毕竟远在他乡,身不由己的小吴只好妥协了。后来跟老板聊天的时候发现,小吴和外包他工作的那家外包公司中间还隔着至少其他两家外包公司,并且这些外包公司小吴更是闻所未闻,信息也无从查证。
在第二个工作现场,小吴和他的学生被安排到一个光线不怎么好的角落里,没有一人和他们交流,他们也没有门禁卡,也不参与对方公司的任何活动,属于完全被隔离的那种状态,这种感觉已经不是没有归属感所能表达的了。吃饭的时候,出去的稍微晚了一点就会催他们回去工作的电话,更可恨是,在他们写代码的时候常常会有人在他们背后窥视着他们的屏幕。由于光线不太好,小吴和他的学生每天不得不忍者用眼过度的酸痛不停的盯着电脑屏幕码字,就这样,在这种工作环境下小吴和他的学生饱受了一个月的折磨。
项目第一阶段结束的时候,那个服务公司的老板由于业务需要,又把小吴转借给了新的公司,而他的学生却不得不继续坚守着,由于不再与小吴一起工作,老板对他态度也每况愈下,甚至有些时候,言语攻击也是有的。到后来每天都要熬到凌晨两三点才肯放人,再算上路上花费的时间,睡觉的时间屈指可数,而且这种工作状态持续了近两周。小吴于心不忍也无可奈何,只能在下班以后回到出租屋从服务器拉下代码,帮忙实现一两个功能,可,也只是杯水车薪。每天都能在电话中听到学生苦苦挣扎的声音。小吴的学生告诉小吴,小吴走了以后,由于工作量突然翻倍,身体很快吃不消了,每天都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有精力再敲上一行代码,对IT的兴趣也早已变成厌恶。小吴无奈,只好不停的打电话给外包公司申请让学生休息两天,外包公司却总是各种说辞,班还是继续上,继续加。小吴实在看不下去,几个周末都跑去学生所在的现场,希望能够替学生多分担一些。有时候看到学生实在撑不住了,就冒着与老板翻脸的风险,让学生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或者看到他不在状态,就让他提前回去休息,小吴一个人留下挑大梁。
5月份, 当第一个项目结束之后,小吴和学生跟外包公司谈之前的加班和调休的时候,外包公司突然变脸,完全不承认加班事情的存在,也不承认之前支付加班费或者调休的承诺。又因为加班事宜在合同上没有任何的体现,他们也拿外包公司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跟培训机构沟通,希望培训机构能够出面协商,领导却和外包公司穿一条裤子,说什么外包公司也有外包公司的难处,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公平的,总之是沆瀣一气。小吴愤愤说要申请劳动仲裁,领导却一反常态的威胁说,你们社会经历浅,非要把事情搞到那一步,最终受伤害的还是他们,种种。
小吴的那个学生一怒之下,辞职,之后又去了北京,而小吴因为没有提前跟培训机构提出书面辞职,只好返回上海接着做下一个外包项目,加班调休的事宜也一再拖延。
8月初,也是小吴项目合同,劳动合同同时到期的时间,小吴想,这种折磨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自己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对于之前的这种将要死去的生活,小吴也没有什么遗言,只是希望那些中枪的公司能够反思,也希望有正在遭受这种经历的朋友能够脱离苦海,更希望那些即将踏入这条荆棘满路的朋友能够在签定合同的时候考虑周全,受到侵害的时候也要努力争取自己的权益,为自己,也为后人争取。小吴后来给北京的那个学生打电话一直强调:不要因为社会的残酷就随波逐流,一定要出淤泥而不染,守住自己做人的底线,毕竟世界是在向前发展的。
况且任何事情不能够一概而论,或许有一些好的外包公司存在,只是小吴没赶上。